第二天一早,宇智波启从睡梦中醒了过来。
然而醒来后的第一件,他就是看向了自己的手掌,随后脸色变得有些古怪了起来。
此时此刻,他手掌上那个菱形的标志,已经彻底的变成了一个环绕在他手掌,并且呈现了一个圆形的状态。
这个样子看上去,和之前与慈弦几乎一样。
唯一不同的就是,自己这个楔,并且没有覆盖全身,只是覆盖在了自己的手臂之上而已。
大筒木羽衣所做的事情,其实根本就不是帮助宇智波启解除,或者说是抹除这个该死的楔。
而是在某些程度上,帮助楔给释放了出来!
当宇智波启察觉到这一切的时候,他差点毫不犹豫的就在意识空间内对着这个家伙发动了进攻。
然而很快,他就发现了一些不对劲的地方。因为他在释放出这一切后,立刻通过自己的阴阳遁,将这个楔给抑制住了。
随后在宇智波启目瞪口呆的注视下,这个家伙将楔内所蕴含主人身份意识等等东西,一一进行了封印!
大筒木羽衣没办法抹除掉这个楔,要对付楔只能靠中了楔的人来处理。
假如是其他人,大筒木羽衣能做的就是直接全部封印,不让楔有丝毫的力量泄露。
然而对于宇智波启而言,楔虽然危险,但同样也是一个难以想象的机遇!
从一开始大筒木羽衣就没想过要彻底封印,虽然这样做会麻烦一些,毕竟要区别里面的东西,这可是非常的耗费精力的一件事。
但是他还是做了,这个方法可以让楔对宇智波启无效化,当然这也不是永久的。
大筒木一式这个家伙,无论怎么说都很强大,这个楔恐怕是他准备了很长时间的东西。
外加上这个家伙的智商可没有问题,他不可能想不到一些可能发生的事情。
因此大筒木羽衣能做的,也只能到这一步了,剩下的也只能看宇智波启自己的了。
宇智波启在了解到这一切后,似乎也只能认同这个方法了。
虽然这样做风险是有,但是好处也是显而易见的,那就是现在的他,可以观看大筒木一式曾经的一些记忆!
“无论是战斗方式,战斗技巧,生平所作的一切,我都可以看见吗?”宇智波启握紧了拳头:“只是,封印了楔中的自我意识,早晚有一天还是会出现的。不过我应该有足够的时间,大筒木一式这个家伙,恐怕也是知道可能自己的楔会封印吧。”
宇智波启想起来了之前的战斗,那个家伙并不打算利用慈弦的身体复活。
当然,慈弦的身体不行,他自己也没有准备好是一个关键。
而选定了自己的身体作为载体,他恐怕也有足够的担心,那就是他担心自己的楔会出问题。
因此他选择最后时刻通过那个空间忍术封闭自己,从而等待修复,也在等待宇智波启身体的更进一步进化。
等他修复之后,恐怕他也不会第一时间来找宇智波启。
他会等待自己的准备完成的差不多后,在过来找宇智波启,并且以自己的力量保护自己留下的楔不出问题。
当然,假如宇智波启没有找人帮忙的话,那么在楔的影响之下,宇智波启也绝对达到了他的要求了。
毕竟,这个楔还是具备一定的改造身体的能力!
“那个慈弦的身体到底是多差,楔中蕴含了大筒木的本质力量,他居然还是达不到要求?”
宇智波启有些纳闷的想到,楔对人体的改造,让种了楔的人在身体上可以靠拢大筒木,方便楔的主人能更好的复活。
自然而然,里面就蕴含了最好的力量,也就是大筒木一族的本质力量!
这些力量宇智波启有过,那就是大筒木羽村给予自己的。
然而慈弦那个家伙被大筒木一式嫌弃的不行,甚至占据那个身体复活都不愿意!
其实当宇智波启搞清楚,楔之中蕴含的那些到底是什么东西后,他也有过被吓一跳的感觉。
不过思来想去,他觉得可能性也不大,自己现在虽然没有到达六道的地步,可是感知能力也绝对不低。
曾经大筒木羽村给予自己的东西里面,假如真的有他的意志,那么自己现在应该可以察觉得到。
而且,就算有其意志也没有用,因为没有楔的配合,一切都是无用功。
“大筒木一式的楔,里面的本质力量我还是不要动为妙,不过当我能真正掌握它后,说不定我还可以剥离出来呢!”
宇智波启心理思索了片刻,最终做出了一个决定,其实他也知道现在他根本也动不了这些力量。
大筒木羽衣这个家伙,甚至连这些力量都给一起封印了起来,宇智波启最多也就是看看就好。
简单来说,通过那一夜的在精神世界的了解,他暂时可以不需要担心这个楔了。
不过代价就是,他必须要更加的努力才行,只有自己实力上去了,才可以反抹除掉楔中的意志,甚至…..
可以继承楔的力量,将它们变成自己的!
不过这条路还有些遥远,他的很多工作都没有做完。
融合查克拉,他已经完成了三种,根据伊织那边的了解,第四种已经快要破解成功了。
不过想要真正的彻底破解到第六种,恐怕还有很长的时间需要等待。
除此之外,他还需要研究轮回眼查克拉模式。
这个力量算是他的压箱底的力量,假如他没有在规定的时间内,成功突破到六道级别,那么他依靠这样的力量也不是没有一战之力!
有着充足的大筒木一式的情报,他相信自己可以打败他,甚至可以封印他。
不过大筒木一式具体的复苏时间未知,上一次战斗他只剩下几秒钟的寿命了。
想要恢复到一个相对安全的状态,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。
“总而言之,我有时间,虽然不确定,但是也足够我做不少的准备了。”
宇智波启幽幽的叹了口气,随后他站起身来再一次看了一眼自己手臂上的印记。
“虽然算不上是真正的毫无后顾之忧了,但是至少我有时间处理,我也要好好动一动了…..”
……
想好这些问题,宇智波启也自然开始自己一天的工作。
虽然现在他真的不需要在做太多的事情,毕竟现在的警卫部自我运转的能力太强了。
“圣,圣主……”
这一刻,枯嵘圣人的大脑一片空白。
一方面,他为圣主的计划而感到震骇和激动,但另一方面,他又知道……自己已离死不远。
如此心境,何其复杂。
随即,枯嵘圣人竟然在空中停了下来,放弃了逃跑。
“嗖……”
两三秒后,方羽来到了枯嵘圣人的身前。
枯嵘圣人在空中一动不动,低着头。
方羽眉头皱起,抬起枯嵘圣人的头。
只见枯嵘圣人的整个头颅,就像融化一般,慢慢地化成血浆。
“方羽,你难逃一死,难逃一死……”
一道怨毒的声音,从枯嵘圣人的喉咙发出。
而后,枯嵘圣人整个身躯彻底融化,消失不见。
方羽立于高空,脸色冰冷。
除去圣主没死外,整个至圣阁,在今日都被他毁得一干二净。
这算是一次极大的胜利。
至少在接连清理掉无尽领域和至圣阁后,整个大天辰星上,已经没有明显针对人族的势力了。
但是,藏于暗中的圣主,还有陈乾安和那个神秘人的势力……仍然充满未知。
这让方羽心情不佳。
再者,追溯今日发生的整个事情经过……似乎存在不对劲的地方。
“先回去吧。”
方羽摇了摇头,看向羽化门的位置,急速飞去。
……
方羽利用法则之力,迅速把羽化门所在的岛屿恢复完整。
但整个绿海受到的伤害,已是不可逆。
海平面至少下降了三分之一。
而至圣阁对羽化门造成的人员伤亡,绝大部分都集中在那群纯血妖灵上。
三百多只纯血妖灵,只剩下五十多只幸存,其他皆被杀死。
施元,花颜,还有宗门内的其他弟子,都受了不同程度的伤。
至于夜歌……最为严重。
而若把视野放大到整个南域,损失更加惨重。
至圣阁派出的两百多名圣人,在极短的时间内,就在南域各处杀死数十万的人族生灵。
虽然最终还是胜利了……但胜利的代价,仍然极大。
深夜时分,方羽独自在后山上,把冻结的夜歌放置在身前,蹲在一旁。
看着不成人形的夜歌,方羽敲了敲脑门。
若夜歌真是林寻羽……那么林寻羽所遭受的苦难,就比之前还有深重。
当初见到的林寻羽,奄奄一息,吊着命守护羽化门千年之久,直到等来方羽。
而若夜歌是林寻羽,那这个故事就是另外一个版本。
林寻羽受了重伤之后,已经快要身死。
但他直到自己不能死,否则……就无人能够守护羽化门,无人能够守护人族。
因此,他便决定隐瞒因果,借命两千年。
而最终的结果,就是眼前的夜歌。
他确实守护住了他父亲留下的羽化门,但也付出了极为惨重的代价。
被因
果之力反噬,几乎已成必死之局,连魂灵都要遭受极大的折磨。
“我本应照顾好你,只是……太晚了。”方羽叹了口气,说道。
“无论如何,我还是想要重申一遍,被因果之力反噬的,无论人还是物……皆无逆转的可能。”离火玉的声音响起,“你现在放弃他,牵连还不算太大,因果之力就算反噬也尚能承受,但你若一直留着他,那么……牵扯的因果就会越来越大,直至……完全将你吞噬,而你的存在本就……”
宁姚跟客栈掌柜要了几份下酒菜,顺便多要了一间屋子,掌柜瞥了眼陈平安,陈平安默不作声。
瞅我做什么,天地良心,咱俩又没串通什么。何况我能说什么,客栈我开的啊?
关门弟子斜眼自家先生,先生斜眼店外街道,夜幕沉沉,羁旅异乡,略显寂寥。
在屋子那边坐下,陈平安帮先生倒了碗酒水,再望向宁姚,她摇摇头,陈平安就只给自己倒了一碗。
在自己人生最为困顿处,是书简湖少年曾掖,女鬼苏心斋他们几个,陪着陈平安走过那段山水路程。
老秀才大概是觉得气氛有些沉默,就拿起酒碗,与陈平安轻轻磕碰一下,然后率先开口,像是先生考校弟子的治学:“《解蔽》篇有一语。平安?”
陈平安刚抿了一口酒,先生都提了《解蔽》,答案其实很好猜,连忙放下酒碗,说道:“先生曾言,酒乱其神也。”
老秀才笑问道:“那你晓不得,为何先生当年会如此劝诫世人?”
陈平安说道:“我猜是先生当年穷,喝不起酒的,就酸那些买酒掏钱不眨眼的?”
老秀才一拍掌拍桌子,哈哈大笑道:“什么是得意学生?这就是!”
哪像左右,当年傻了吧唧喜欢拿这话堵自己,就不许先生自己打自己脸啊?先生在书上写了那么多的圣贤道理,几大箩筐都装不下,真能个个做到啊。
最贴心最小棉袄的,果然还是关门弟子。
老秀才豪饮一碗酒,酒碗刚落,陈平安就已经添满,老秀才抚须感慨道:“那会儿馋啊,最难受的,还是晚上挑灯翻书,听到些个酒鬼在巷子里吐,先生恨不得把他们的嘴巴缝上,糟践酒水浪费钱!当年先生我就立下个大志向,平安?”
陈平安说道:“若是来年当了朝廷大官或是儒家圣人,就要订立一条规矩,喝酒不许吐。”
老秀才点点头,“是了,是了。”
宁姚改变主意,给自己倒了一碗酒。
陈平安大致说了书简湖与苏心斋有关的事情,期间也说了那位将苦难日子过得很从容的乡野老妪。
老秀才双指捻碎一颗咸干花生壳,放入嘴中,点头道:“世间豪杰唯一学问,无非从容二字。小人颠倒世道,反手拨正,是从容。我若有心无力,于事无补,能够独善其身,还是从容。”
其实在座三人都心知肚明,客栈,少女,大立件花瓶,这些都是崔瀺的安排。
一座书简湖,让陈平安鬼打墙了多年,整个人消瘦得皮包骨头,但是只要熬过去了,好像除了难受,也就只剩下难受了。
崔瀺也从不多给什么,尤其不给陈平安半点落在实处的裨益,桐叶洲最后那幅山水画卷也好,今夜的客栈少女也罢,崔瀺就像只给师弟陈平安的心路上,在远方搁放了一粒灯火,你自己不走到那一步,或是选择躲避绕路了,那就一辈子就此错过。崔瀺的所作所为,好像在为陈平安讲述一个很残酷的道理,绝望,是你自找的,那么希望,也要你去自找。
宁姚问道:“既然跟她在这一世有幸重逢,接下来怎么打算?”
在宁姚看来,苏心斋这一世,少女勉强能算有些修行资质,自然是可以带去落魄山修行的,别忘了陈平安最擅长的事情,其实不是算账,甚至不是修行,而是为他人护道。
但是宁姚并不觉得少女立即上山修行,就一定是最好的选择。
陈平安说道:“回头我得先跟她多聊几句。”
其实来时路上,陈平安就一直在考虑此事,用心且小心。
一般来说,唯有修行,那位还不知今生姓名的客栈少女,才有机会开窍,重新记起前世事,此生重续宿缘,了却前身夙愿。
就像很多凡俗夫子,在人生路上,总能见到一些“面熟”之人,只是大多不会多想什么,只是看过几眼,也就擦身而过了。
可是记起前身前世事,就一定是前世苏心斋最后所想,今生少女当下所要吗?
老秀才笑道:“对小姑娘怎么好就怎么来。至于如何才算真的好,其实不用着急,很多时候咱们不得不承认,不是所有事情,都可以未雨绸缪的,还真就只能事情来了,再去解决,才能解决。平安,你尤其别忘了一件事,对少女而言,她就只是她,只是在你眼中,她才是书简湖和黄篱山的苏心斋。”
不上山,比如在这大骊京城,在山下市井安稳过一辈子,就是年月短些,嫁为人妇,相夫教子,柴米油盐,何尝不算好事。小姑娘哪天自己愿意上山,再来修行不迟。落魄山,还是有点家底的,不缺传道人,不缺神仙钱。
陈平安点头道:“必须先明白这个道理,才能做好后边的事。”
从头到尾,陈平安都显得很平静,但是在短短几句话的功夫里,却已经喝了好几口酒。
喝酒急促,是酒桌大忌,酒量再好都容易酒缸里翻船,然后多半跑去酒桌底下自称无敌我没醉。
陈平安说道:“先生怎么突然跑去仿白玉京跟人论道了?”
老秀才翘起二郎腿,抿了一口酒,笑呵呵道:“在功德林修身多年,攒了一肚子小牢骚,学问嘛,在那边读书多年,也是小有精进的,真要说缘由,就是嘴痒了,跟兜里没钱偏馋酒差不多。”
陈平安点头道:“先生这次论道,弟子虽然遗憾没有亲眼见亲耳听,但是只凭那份席卷半座浩然的天地异象,就知道先生那位对手的学问,可谓与天高。先生,这不得走一个?”
老秀才一条腿踩在长凳上,提起酒碗,轻轻磕碰,使劲点头道:“老夫子学问确实极高,他又是世间最为大道亲水的天地圣人,都没什么之一,厉害得很。”
老秀才和陈平安,各自喝完一碗酒,陈平安笑着翻转酒碗,以示自己滴酒不剩,老秀才瞥了眼自己酒碗,悻悻然又喝了一小口,这才翻转空酒碗,说满上,继续满上。老秀才心想你小子照这么个喝法,最后可别真喝醉了啊。明儿日上三竿才起,又来怨先生,左右君倩又不在身边,当先生的,
陈平安又倒了酒,干脆脱了靴子,盘腿而坐,感慨道:“先生这是独独以人和,去战天时地利啊。”
老秀才唏嘘不已,“吃亏啊,难啊。”
宁姚发现这俩先生弟子,一个不说输赢,一个也不问结果,就只是在这边吹捧那位老夫子。
老夫子学问越高,先生一样赢了,自然是学问更高。
老秀才转头笑道:“宁丫头,这次驭剑远游,天下皆知。以后我就跟阿良和左右打声招呼,什么剑意、剑术两最高,都赶紧让出各自的头衔。”
宁姚说道:“以后不常来浩然,文庙那边不用担心。”
如果不是文圣老先生,她都懒得如此解释什么。
老秀才笑着摇头,“担心这个做什么,文庙这点气度还是有的,如今又是礼圣亲自管事,风气与以往那是大不一样了。宁丫头你要是不常来,我才担心。我真正忧虑的,还是你从今往后的不自由。”
看看那三教祖师,谁会去别家串门?
作为五彩天下的第一人,宁姚以后的处境,当然要比陈清都枯守城头万年好很多,但是终究有那异曲同工之……苦。
宁姚说道:“一座天下,来去自由,足够了。”
老秀才叹了口气,摇摇头,“这话说早了。”
宁姚有些无奈,只是文圣老爷这么说,她听着就是了。
她记起一事,就与陈平安说了。老车夫先前与她承诺,陈平安可以问他三个不用违背誓言的问题。
陈平安笑着点头。
老秀才好像有感而发,喝了酒,笑呵呵道:“有些混出些名堂的王八蛋,教都教不过来,改是不会改的,你就真的只能等它们一颗颗烂透,烂没了。”
至于老秀才是在骂谁,可能是某些官场上屁事不干、唯独下绊子功夫第一的老油子,兴许是正阳山的某些老剑仙,可能是浩然天下某些保命功夫比境界更高的老家伙,老秀才也没指名道姓,谁知道呢。
陈平安点头道:“记下了。”
三人几乎同时察觉到一股异样气机。
不在大骊京城,而是远在京畿之地,那是一条阳人回避的阴冥道路。
老秀才是凭借圣人与天地的那份天人感应,宁姚是靠飞升境修为,陈平安则是凭借那份大道压胜的道心涟漪。
陈平安起身道:“我去外边看看。”
宁姚就要跟着陈平安一起离开客栈。
老秀才笑道:“宁丫头,你不用跟着,开路一事,大骊朝廷已经做得很好了。你一身剑意太盛,帮不上忙的。没事,刚好有些五彩天下的注意事项,反正是我自己琢磨出来的,不算假公济私,与你聊聊。”
纯粹剑修,战场之外,杀力无穷尽,杀人本事第一,活人则未必。
宁姚就重新落座,陈平安缩地山河,一袭青衫身形缥缈散又聚,一步来到京城墙头附近,举目远眺,只见数百里之外,阴气冲天,汇聚成一条蜿蜒长河。
在那条专门拣选人迹罕至荒郊野岭的山水道路之上,阴气煞气太重,因为活人寥寥,阳气稀薄,寻常练气士,哪怕地仙之流,擅长靠近了可能都要消磨道行,若是以望气术细看,就可以发现道路之上的树木,哪怕没有丝毫踩踏,事实上与亡灵并无半点接触,可那份青翠之色,都早已显露几分不同寻常的死气,如人脸色铁青。
京城外城头的一拨大骊练气士,负责护卫这一段城头,其中一位老供奉与那个突兀现身的青衫剑客,问道:“来者何人?”
陈平安从袖中摸出那块刑部无事牌,悬在腰间,既然是自家人,老供奉勘验过无事牌的真假之后,就只是抱拳,不再过问。
陈平安沉默片刻,问道:“老先生,这次人数好像格外多?看样子约莫得有三万?”
老供奉点点头,“因为是倒数第二拨了,所以数量会比较多。”
其实老供奉原本是不愿意多聊的,只是那个不速之客,说了“人数”一语,而不是什么亡魂鬼物之类的措辞,才让老人愿意搭个话。
大骊北境,在宋氏的龙兴之地,常年设置有一座京城译经局住持的水陆法会,和一处崇虚局负责的周天大醮,引渡战场遗址上的阴魂亡灵北归故里,已经举办多年,昼夜不息,至今依旧未能结束,实在是大骊边军在异乡战死之人太多,这些年大骊朝廷,由皇帝颁布旨意,礼部牵头具体筹备此事,户部掏钱,兵部派人护卫,光是为一场场浩浩荡荡的阴兵过境,就开辟出了三条耗资无数的山水路途。
每次赶路,都有数以千计甚至是万余位的战场亡灵游魂,于白昼止步,防止被大日曝晒残余魂魄,栖息在大骊练气士沿途设置的山水阵法之中,只在夜中远游,既有大德高僧一路诵经,持锡带路,也有道门真人默念道诀,摇铃牵引,更有钦天监练气士和大骊铁骑在道路两旁,防止游魂流窜走散,再加上各地山水神灵、城隍和文武庙的配合,才使得这件事始终没有出现大的纰漏,不扰阳间百姓。
传闻京城兵部一位边军出身的侍郎,曾经公然威胁户部官员,别跟老子谈什么难处,这件事没得商量,你们户部就算砸锅卖铁,拆了衙署房料换钱,也要保证所有大骊边军亡魂,不至于在那战场遗址滞留太久,以至于魂飞魄散。为此兵部专门抽调了五六人,每天就待在户部衙署临时“当差”,专门督促、监察此事的推进,吵架是常有的事。
除了大骊供奉修士,儒家书院君子贤人,佛道两教高人的一路牵引道路,还有钦天监地师,京师文武庙英灵,都城隍庙,都土地庙,各司其职,负责在各处山水渡口接引亡灵。
陈平安站在城头上,远远看着那夜游赶路一幕。
家国无恙,故人何在,山水迢迢,云烟茫茫。
这些山水有相逢,却已经是生死有别,阴阳之隔。
确实,哪有那么多的一见如旧,绸缪笑语。
陈平安转过头,看到了远处宋续这拨年轻修士的御风远游,大概是忙着赶路,尽早去往那条阴冥路,人人风驰电掣,没有刻意隐蔽踪迹,剑修宋续脚踩一剑,拖曳出极长的金色长线,阵师韩昼锦像是在行走,每次一步踏出,转瞬数里山河,脚下都荡漾起一圈圈灵气涟漪,如夜开昙花朵朵,此外道录葛岭,兵家修士余瑜,儒生陆翚,小沙弥后觉,也各自施展神通术法,匆匆远游。
陈平安身形化作十八条剑光,城头这边宛如蓦然花开,在十数里外,陈平安脚步踉跄落地,再次以尚未娴熟的剑遁之法赶路,最终在一处高空悬停身形,以雪泥符在内的数种符箓,帮助自己隐匿气机,在一处野山之巅的树木枝头蹲着,俯瞰那条山下道路。
分别来自儒释道三教道统的陆翚,后觉,葛岭,显然早就熟稔领路此事,已经落在阴兵过境的那条阴冥道路最前方,与各自道脉的大骊练气士一起带头行走,还有那个来自上柱国余氏的兵家小姑娘,也不甘落后,与一拨来自京师、京畿的武庙英灵,并肩而行。
一条引渡亡灵的山水道路,极为宽阔,依稀分出了四个阵营,余瑜和武庙英灵身后,数量最多,占了将近半数。
宋续和韩昼锦,找到了一位后方压阵的年轻男人,此人身在大骊铁骑军中,策马而行,是一位不足百岁的元婴境剑修。
瞧见了两人,这位骑将也只是点点头,韩昼锦取出两张甲马符箓,与宋续一同骑马前行,韩昼锦与一位关系不错的女子心声问道:“怎么回事?”
因为先前韩昼锦发现今夜领头的大德高僧和道门真人,都是些生面孔,而且神色憔悴,像是受伤不轻,尤其是那几位武庙英灵,前行之时,她甚至能够看见他们的金身磨损,竟是肉眼可见的程度,星光点点,就那么消散在夜幕中。
那个同僚女修难掩疲惫神色,说道:“一来这次牵引数量实在太多,再者先前礼部衙门又下了一道死命令,是尚书大人的亲笔公文,措辞严厉,说这条阴冥官道,沿途灵气消耗太多,已经比预期更多搅乱山水气数至少两成了,明摆着是怪我们办事不利,担心下最后一场夜游,会有意外,尚书大人都发话了,我们还能如何,只能硬着头皮,不计道行折损呗。不然下次礼、刑两部的考评,谁都吃不了兜着走。”
宋续问道:“化境,沿途有没有人捣乱?”
那位元婴境剑修脸色漠然道:“回头自己看谍报去。”
宋续对此习以为常,这个袁化境,绰号夜郎。是另外一座小山头五位练气士的领头人。
双方性情不和,平时一直不太对付。只有在战场上,才会配合无间。
袁化境微微皱眉,发现前方道路上有十
数位战场亡魂,出现了魂魄消散的迹象,沉声道:“杜渐,眼瞎了?”
后方一位脸色惨白、嘴唇干裂渗血的年轻人,骑卒装束,他早已精疲力尽,原本正坐在马背上一边打盹儿,一边稍稍温养灵气,实在是心神疲惫至极了,但是听到了袁化境的言语后,毫不犹豫起身,脚尖一点,掠去前方,高高举起一掌,手腕一拧,五指间出现了一条条气象柔和的丝线,微微提起,瞬间丝线有序聚拢结阵,金光熠熠,竟是一块宝光焕然的罗经仪,光线洒落在那些阴灵鬼物的行走大地上。